河邊露營,半夜帳篷裡鉆進一個沒穿衣服的女人。

  軼事者,奇聞也。

  馬路軼事,以春秋筆法,寫常人所不知、述天下之秘聞,或曲折離奇、或詭異驚悚。

  總之,要你好看。

  列位好,我是錢三兒。

  上周答應給朋友們帶來一期燕五爺的故事,今天就請列位一睹為快。

  這是一個關於『奇人』的故事。

  老規矩,以下文字由燕五爺第一人稱進行敘述。

  咱們閑話少敘,書歸正題。

  

  光緒二十一年八月初五 山西某地

  民間有句俗諺,叫做『初五十四二十三,外面有金莫去擔』,也有另一種說法,叫『初五十四二十三,太上老君不煉丹』。

  說的是每月的初五、十四和廿三這三天乃是『五黃』入主中宮之日,諸事不宜,百姓最好是肅靜回避,最好是不要出門。

  作為走鏢的鏢師,我其實對這種說法向來都不忌諱。

  無他,我們一旦押鏢趕路,那都是有時效之限的,倘若每月逢到這三天,我們就不能出門行走,那這鏢也屬實沒法兒跑了。

  所以我平日還偏愛在這幾日出門,反而因為路上人少,還能享受一份難得的清凈。

  這天我恰好走鏢來到山西某地,交割了鏢銀之後,因為還要等一趟回程的鏢,所以需要留在當地住上半月。

  《錢三兒註:燕五爺筆記裡是有具體地名的,但為了避免有人說地域黑,還是將地名隱去不提》

  我不願意跟鏢局裡的幾個趟子手們每天去賭錢逛窯子,於是便利用這個時間,跟當地的鏢頭借了匹馬,在這周邊的名勝古跡走走看看,打發時間。

  這一日行至一處風景形勝之地,隻見一山如壁,橫亙於前,一河如帶,環繞山下,形成一灣,狀如馬蹄,河畔楊柳依依、芳草萋萋,臨近水邊,更是白沙如雪,好大的一片沙灘。

  看到這番美景,我登時便不想走了。

  此番出遊,我是帶了營帳和鍋灶的,就是為了錯過宿頭的時候也能夠有個住的地方,於是我當即驅馬來到河邊,準備在那如茵的綠草地上紮營做飯。

  我剛把馬拴好,就看到長草間居然躺著一個人。

  走近一看,居然是個花子,約莫五十來歲年紀,一頭花白的亂發,也沒有梳辮子,身上鶉衣百結、油漬麻花,正在閉著眼在懷裡捉虱子,好不自在愜意。

  他聽到有人靠近,也不睜眼,直接開口道:『這河邊風景美是美,就是到了夜裡不太平,我勸你趁早別在這地方紮營』

  我心說怪哉,他連眼睛都沒睜開,怎麼知道我是來河邊紮營的?

  不過我行走江湖已有數年之久,見過的奇人異士多了,知道人不可貌相,於是恭敬地行個禮,說道:『多謝指點,我今日走得實在乏了,見這裡風景如畫,忍不住駐足歇腳,驚擾了先生,還望恕罪則個』

  那花子嘿嘿一笑,說道:『俺就是個叫花子,不是啥先生,你莫客氣,我隻是好心相勸,聽不聽是你的事兒』

  說完他突然抽抽鼻子,像是嗅到了什麼,問我道:『這位小哥,你是不是帶酒了,可否賞俺老花子喝上幾口?嘿嘿,嘿嘿!』

  我心說這人好靈的鼻子!此番出行,我行囊裡確實帶了幾壺陳年的竹葉青,一路邊走邊喝,此時僅剩下了兩壺,一直沒舍得再喝。

  見那老花子饞酒的模樣,我心裡暗笑,有道是相逢即是有緣,於是便解開馬背上的革囊,取出一壺遞給了他。

  老花子長身而起,猴急地打開壺塞,一仰脖就是咕嘟嘟一陣猛灌,片刻就將一壺酒喝得涓滴不剩。

  喝完之後,他還伸出長長的舌頭,意猶未盡地舔舔嘴邊淌下的幾滴殘酒,呵呵大笑,連說了幾個『痛快』!

  我見他眼睛還盯著我的行囊,就知道他還想再喝。

  雖有一些不舍,但我猶豫片刻,還是將僅剩的一壺酒拿了出來,跟他說這是最後一壺了,索性都給你喝了罷!

  不料那花子卻沒有接,而是微微一笑,說道:『還是留著你喝吧,藉此美景下酒,來個酒景雙醉,豈不美哉?!』

  話音一落,他大步就向河邊走去。

  一邊走一邊放聲高歌:『風景如畫兮人不寐,人不寐兮鬼魅驚,鬼魅驚兮因緣會,一念之差平添憂。

憂愁,憂愁!卻道天涼好個秋!緣來擋不住,無緣莫強求!』

  邊唱邊走,片刻間他就走到了河邊,然後直挺挺地縱身一躍,就跟一截木頭一樣跳入了河中。

  我心下一驚,此時已經是秋天,河水寒涼,他此時酒後下河洗澡,也不怕激著。

  然而更讓我驚奇的是,他跳水之時猶如一截木頭,但入水後卻跟石頭似的,濺起一片水花之後,便再也沒了蹤影。

  不過驚訝歸驚訝,我反倒沒那麼緊張,因為觀此人的言行,雖然是個叫花子,但一來出口不凡、二來身手矯健,端的是位高人,不可能是跳河尋短的短命鬼。

  我那時到底年輕,念到此節,我反倒好奇心起——此地不但風景醉人,更有奇人異士,哪怕到了晚上真的有什麼不太平,我也想看個究竟,人生短短幾十年,有些際遇,我真的不想錯過。

  於是我便紮營造飯,飽餐一頓後坐在河邊,耳中聽著流水琮錚,眼裡看著金烏西墜、晚霞映天,就著這人間美景喝光了那一壺酒,然後等到酒意襲來,便早早鉆進了帳篷睡覺。

  堪堪睡到後半夜,我突然被帳外一陣女人的哭聲驚醒。

  這大半夜的,又是荒郊野外,哪裡來的女人?!

  

  我頓時想到白天那個老花子的一番話。

  他說這河邊到了夜裡不太平,而且他唱的那支歌裡還有『人不寐兮鬼魅驚』的詞,莫非這河邊真的有鬼?

  一念至此,我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這時那女人的哭聲突然消失了,而我這麼一個激靈,已經睡意全無,當即披衣穿鞋,抽出隨身的短刀,撩開帳門走了出去。

  隻見天邊一彎殘月,月華如水,而我遠遠望向河邊方向,驚訝地發現果然有個人影!

  我將刀一豎,慢慢地走了過去。

  等到近了一些後,驚訝地發現那人確實是個女人,並且不是坐在河邊,而是身處河心正中!

  隻見她身穿大紅的嫁衣,鳳冠霞帔,一副大戶人家新娘子的打扮,不過並沒有蓋頭,正坐在一朵碩大的荷葉之上,低頭望著水面,暗自垂淚。

  我的後背瞬間就冒出汗來,嘴裡也是一陣發幹——看這架勢,這定是一個女鬼無疑!

  緊接著,我在心裡飛快地把自己知道的對付鬼的法子都想了個遍,卻發現自己無計可施,隻好按照從一個道士那裡學來的法子,在心裡默念: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

  可是剛念了一個『九』字,我就看到從水底下伸出一雙手來——與其說是手,倒不如說是什麼怪物的爪子。

  隻見那雙怪爪瞬間就劃破了嫁衣女鬼身下坐著的荷葉,她身子一歪,登時便落入了水中,一邊拼命地掙紮,一邊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怪爪圍著女鬼的身邊用力劃了兩圈,水面上頓時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那女鬼的身子被漩渦帶動,開始打著旋往水底沉去。

  見狀我突然回過味兒來,她可能不是女鬼!如果是女鬼的話,又怎麼會怕水呢?

  如果她真的是個人,那我可不能見死不救!

  就這麼一猶豫之間,那怪爪已經抓住了那女子嫁衣的裙裾,往水底猛拽,隻聽一陣裂帛之聲,女子的衣裙瞬間就被撕裂,而她身上遮羞的內衣也在漩渦力量的沖刷下,盡皆被沖掉,露出了潔白如玉的胴體……

  我剛想轉身跑向拴馬的地方去取繩子救人,突然就覺得腳下一軟,低頭一看,隻見水面上的那個大漩渦此時已經飛快地變大,席卷到了岸邊,把我所站立地方都沖刷得塌陷了下去。

  我不會水,心裡一驚,一個沒站穩就跌了下去,緊接著口鼻入水,登時就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隨著我咳了幾聲之後,我眼前的一切竟然變了樣子。

  我發現自己居然躺在自己的帳子裡,而我的那匹馬將頭從帳門裡擠進來,正在用舌頭舔我的臉!

  片刻的詫異之後,我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方才是做了一個夢。

  不過驚懼隨之而來,馬兒拴得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掙脫了韁繩,跑到我的帳子裡來舔我?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兇險!

  我急忙坐起來側耳一聽,發覺外面河水已經變成一陣陣的『隆隆』聲!

  我心說不好,好端端的,這河裡怎麼突然漲水了?

  雖說我紮營的地方距離河邊有個幾十步的距離,但假如是上遊山洪暴發,我如果不及時撤回到高處安全的地方,很可能會被洪水沖跑。

  於是我急忙披衣穿鞋,拎著一盞氣死風燈,沖到河邊查看。

  距離河邊還有二三十步,我不由得停住了腳步,借著天上朦朧的月色,隻見白天柔緩清澈的河水,此時已經渾如泥漿,而且濁浪排空,轟隆作響,原本河邊那一處沙灘已經被徹底淹沒。

  我不禁一陣後怕,假如不是馬兒意識到危險,奮力掙脫韁繩,並把我舔醒,我可能被洪水沖走都不知道。

  眼見那洪水距離我紮營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時間應該足夠我拔營離開,於是我便趕緊將風燈掛在馬脖子上,然後開始飛快地收拾營地裡的物什。

  將那些零碎都收進行囊之後,我最後去收帳子,可當我走到帳門口朝裡一看,登時楞在原地,發出一聲驚呼。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我的帳子裡竟然多了一個人。

  一個全身赤裸、渾身盡濕的妙齡少女!

  

  那女子一看就是從水裡剛出來的,頭發濕成了一綹一綹的,正蜷縮著身體瑟瑟發抖,雙手雙腳全都被水泡得浮囊發白。

  『姑娘!你是誰?怎麼跑到了我的帳子裡來?』我忍不住發問道。

  她想開口說話,可是一張口上下牙關就忍不住打顫,而且嗓音嘶啞,根本說不出話來。

  見狀我也顧不得滿肚子的疑問,轉身又去馬背上的行囊裡拿出我自己的兩件換洗衣服來,背著身遞給那女子,說道:『姑娘,你抓緊穿好,咱們得趕緊離開這裡,更大的洪水馬上就要下來了!再晚點咱們誰也跑不掉了!』

  遞完衣服,我趕緊去牽馬,並忍痛決定這帳子不要了,因為等那姑娘穿完衣服,再收帳子的話,時間肯定來不及。

  約莫半袋煙的功夫,我聽到身後腳步聲響,回頭一看,那女子已經穿著我的衣服從帳子裡走了出來。

  她身材嬌小,我的衣服穿在她身上蕩悠悠的,顯得頗為滑稽。

  『你會不會騎馬?』我問她道。

  那女子頭也不敢抬地搖了搖頭,我隻好說聲得罪,然後將她打橫抱起,放到了馬背上,然後我也縱身上馬,一夾馬肚子,飛快地朝著高處跑去。

  一口氣跑出去幾十丈遠,終於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也終於松了一口氣,翻身下馬,然後對那女子說已經安全了,你也可以下馬了。

  可是我連說兩遍,她始終就趴在馬背上不動彈,而且還用嘶啞的聲音催促我快上馬往東走。

  見狀我隻好嚇唬她,說你要不下來的話,我可就動手了,直接把你從馬背上薅下來,扔在這荒山野嶺裡喂狼。

  誰知那女子絲毫不為所動,雙手反而將馬鞍子抓得更緊了。

  我心說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我連她是什麼人都不知道,這黑天墨地的,帶著她一直跑算怎麼回事兒?

  就在此時,西邊的山道上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而且還有星星點點的火光,看樣子是來了一個馬隊,少說也得有個五六騎。

  我趕緊爬上路邊的一株大樹,站在高處望向馬隊過來的方向,估摸了一下,最多還有一袋煙的功夫他們就會趕到。

  溜下樹後,我發現那女子竟然已經從馬背上下來了,見我過來,撲通一聲就跪在了我的面前。

  她眼睛看著西邊馬隊的方向,啞著嗓子對我說道:『我是他們給河神選的新娘子,他們要把我沉進河裡祭河神!他們不知道我會水,我在身上藏了把剪刀,被扔進河裡之後就剪斷了他們拴在我腳上的石頭,然後順著河一直往下遊,後來看到你的帳子,我這才爬上岸求救』

  原來如此。

  『我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追上來了,如果再被他們抓回去,我絕對就沒命了,好漢大哥,求求你救救我吧!』那女子說完,開始對著我磕頭如搗蒜,很快就把頭皮磕得鮮血淋漓。

  我一聽,頓時又驚又怒,心說這都什麼年代了,竟然還有如此愚昧的習俗,用活人獻祭!

  眼看馬隊的火把越來越近,我把心一橫,將她重新抱上馬背,讓她緊緊抱住馬鞍,然後用繩子將她跟馬鞍系在了一起。

  接著我也翻身上馬,一拍馬屁股,那馬兒便馱著我倆飛快地朝東跑去。

  然而我那馬兒實在有些老了,體力不濟,馱著兩個人的話根本跑不快,跑出去五六裡路之後,我們還是被那些人給追上了。

  那些人一共是六匹馬,騎手都是三四十歲的壯漢,手裡拎著大刀棍棒,甚至還有兩人背著三眼銃。

  別說這些人帶著這麼多的武器,就算是他們都空著手,我一個人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那幾人舉著火把將我們圍住,然後有兩人跳下馬,二話不說,上前來就要從我馬背上將那女子搶過去。

  我見硬的不行,隻能來軟的,我緊緊地拉著那女子的手腕,然後開始跟他們求情,說自己是京城來的,這女子我看上了,能不能開個價錢,我把她買下來。

  為首的一人冷笑一聲,也不言語,隻是給那倆被三眼銃的使個眼色,那倆人立馬就將銃口對準了我。

  我隻好松開了手,地下的兩人瞬間就將那女子扯下馬去,將她裝進一口麻袋,系上口然後放到了馬背上。

  這時就聽有人問那個為首的道:『大哥,這小子咱們怎麼處置?直接青了《黑話,殺了的意思》還是弄回去?』

  為首的那人哼了一聲道:『不弄回去,你等著他去報官嗎?等到祭河神的時候,把他當給河神姥爺當個添頭!』

  

  光緒二十一年八月初八 山西

  這是我被那幾人擄回來的第三天。

  那幾人的身份,表面上是一夥村民,其實是一夥兒山賊。

  按理說我作為走鏢的,是最知道山賊們的底細的,可偏生這條線我從來沒有跑過,假如我要知道他們在這附近,說什麼也不會往這邊來遊玩。

  我不禁又想起了那個怪異的花子,頗有點後悔沒聽他的話。

  這幾天我被關在他們山寨的地牢裡,通過那個給我送飯的老頭,知道了這個山寨的大致情況。

  原來這山寨進出隻有一條路,而山下有條河,每年到了雨季,洪水泛濫,經常會把進山的路沖斷,讓他們無法下山,所以後來山寨的大當家不知道從哪兒學了個邪法兒,每年八月就會從外面擄來一個黃花大閨女,然後選定黃道吉日,將其扔進河裡祭河神。

  說來也怪,自從他們開始祭河神之後,山下的路就再也沒有被洪水沖斷過。

  今年他們好不容易從很遠的地方擄回來一個女子,本來選定的是八月初五那天舉行祭河神的儀式,可是沒料到那女子竟然會水,被扔進河裡之後,沒多久竟然浮了起來,拼命地超下遊遊去。

  大當家的見狀,氣得暴跳如雷,趕緊讓手下會水的跳下河去追。

  可當幾個手下跳進水裡後沒多久,上遊突然就來了山洪,有兩個手下當時就被浪頭拍進水底淹死了。

  偏生那個女子運氣好,正好一截大木頭飄到了她的身邊,她緊緊地抱住那根木頭才得以幸免,然後就順流直下,越飄越遠。

  大當家的見狀,趕緊就找了幾個身手好的兄弟,騎上馬沿著河邊的小路就追了下去。

  送飯老頭兒說,因為八月初五那天的祭神儀式沒有成功,所以他們大當家的就重新看了日子,準備在八月十五中秋節那天,重新祭河神。

  了解到這些情況之後,我用身上藏的最後一塊銀子給了那老頭兒,讓他想辦法幫我去百裡之外的XX城XX鏢局,給我傳個信兒。

  時間緊迫,這是我唯一的機會,只要那老頭兒能幫我傳信成功,我相信鏢局肯定會想辦法來救我的。

  其實鏢局跟這些山賊之間,都能通過千絲萬縷的關系連上線兒,說到最後無非也就是銀子的事兒。

  隻不過,那姑娘我就沒辦法了。

  想到這裡,我又忍不住一陣難過。

  

  光緒二十一年 八月十五

  轉眼就是中秋,我始終沒能等來鏢局的人,內心的煩悶和絕望已經到了極點。

  我知道,收了我銀子的那老頭兒,肯定是沒有替我辦事兒。

  這天正午,地牢打開,我被人五花大綁帶出山寨,來到了山下的河邊。

  河邊已經搭好了一座祭壇,那姑娘身穿大紅嫁衣,雙手雙腳都被捆在祭壇正中的一把椅子上。

  而我則被人捆在了祭壇的一根柱子上。

  大當家的換了一件道袍,手裡拿著一柄桃木劍,赤著雙腳,踏著罡步,嘴裡念念有詞地正在進行儀式。

  我心裡暗嘆一聲,等他的儀式做完,就是那女子和我的喪命之時。

  就在這時,遠處走來一個人,大步飄飄,正是我十天前在河畔紮營時遇到的那個叫花子。

  我發現他的時候,他離這邊還有上百步遠,而且看他走的也不是多快,但幾乎就在片刻之間,他就到了祭壇邊上。

  大當家的也看到了這老叫花,不由得停下了儀式,讓人趕他走。

  那老花子嘿嘿一笑,說道:『你把這倆人送我吧,我替你解決這河裡的麻煩!』

  大當家的看這老叫花有些不一般,就問他是哪兒來的,又怎麼知道這河裡有麻煩。

  老花子說道:『這河裡哪有什麼河神,隻不過是有一隻成了精的老鱉而已,就是它每年興風作浪,我把它弄上來,這條河自然就太平了』

  大當家的臉色瞬間就變了,驚問道:『你怎麼知道這河裡有隻老鱉的?』

  老花子嘴一撇,嘬著牙花子說看來你是不信我的本事,嘖嘖嘖,我要是不給你們露上一手,諒你們也不知道我的厲害。

  老花子說完,一雙眼睛開始在周圍來回巡脧,片刻之後將目光投向了岸邊一塊巨石。

  那巨石大如磨盤,少說也有上千斤重。

  隻見他飄飄然走到那塊大石頭邊上,盯著那石頭來來回回地看了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接著伸出手指,在那塊石頭上的一個位置輕輕一點。

  就聽『轟隆』『嘩啦』幾聲巨響,那塊巨石竟然瞬間碎裂開來,一時間石屑紛飛,紛紛揚揚。

  現場的人都看傻了,一時間鴉雀無聲。

  我也不由得咽了幾口吐沫,內心驚訝不已。

  老花子露了這一手,那大當家也是識貨的,知道遇到了高人,於是就請教老花子怎麼去捉河裡的老鱉。

  老花子也不吭聲,順手就從大當家的手裡拿過他的桃木劍,然後從身上的破爛衣服裡摸出一根魚線,系在桃木劍的劍尖上,做成了一根釣竿。

  那大當家都呆了,問老花子說您不用釣鉤麼?

  老花子嘿嘿一笑,又一伸手,居然從祭壇上硬生生拔出一根鐵釘來。

  那釘子被砸得有些彎了,老花子把鐵釘夾住,伸出右手兩根手指輕輕一捋,就像是捏面團一般,瞬間就將那根釘子捋得筆直。

  接下來,他把直溜溜的鐵釘橫著系在魚線上,又從衣服裡摸出一條一尺來長的小蛇來。

  老花子先是把釘子在嘴裡抿了抿,然後遞到那條小蛇的嘴邊,小蛇張口一吞,立刻就把沾有老花子唾沫的釘子吞了下去。

  老花子站在岸邊,揮動桃木劍一甩,那條『蛇餌』就被拋進了水中。

  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平靜的河面上突然顯出一個漩渦,原本松弛的魚線瞬間繃得筆直,而那柄桃木劍被拉得猶如一張彎弓。

  老花子臉色凝重,不停地左右移動腳步,有過了半炷香的光景,他突然大喝一聲『起』!一隻大如鍋蓋的老鱉,就被他拉出了水面。

  老花子脫下身上的衣服,手腳麻利地紮了一個口袋,將那老鱉裝起,然後問大當家,這倆人我能帶走了嗎?

  大當家此時已經是徹底拜服,當即點頭不止,趕緊讓人給我和那女子松了綁。

  

  回到山下之後,我先是給了那女子一些盤纏,並給她雇了一輛車送她回家。

  接著,我找了個酒家請老花子喝酒。

  他非常高興,竟然把那個大老鱉交給店家,讓他宰了燉鍋王八湯。

  店家沒見過這麼大的老鱉,抱著興高采烈地往後廚走了。

  我卻心裡直打鼓,問老花子道:『先生,這老鱉不是成了精的東西嗎?您老人家法力高強,吃了沒事,我一個凡夫俗子,怕是吃了不太吉利吧?』

  他哈哈大笑起來:『狗屁成精,我那是騙他的!那就是個普通的大老鱉而已,我早就盯上它好久了,這回把它釣上來,既能救人,又能吃肉喝湯,這筆買賣,賺得很吶!』

  聽他這麼說,我心裡還是不踏實,繼續問他道:『可是你這以蛇做餌、直鉤釣老鱉的手段,也太神乎其技了』

  『那也沒有什麼!隻是你不懂而已,這老鱉跟蛇天生就不對付,據說這是從白娘子和法海那會兒就傳下來的,至於這直鉤釣老鱉的手段嘛,其實也沒有什麼玄乎,不過是從薑太公那兒傳下來的,現如今會的人不太多了而已』老花子輕描淡寫地說道。

  『那您那一手點石成粉的絕活兒呢?』

  『咳,那就更簡單了,那功夫其實不是靠手勁,靠的是眼力!這任何東西上都有一個『眼』,只要能找到這個『眼』,甭管多大多硬的東西,都能一擊即潰,不費吹灰之力』

  『那您能不能教教我,怎麼去找那個‘眼’呢?』我借著酒勁兒問道。

  老花子雙眼中精光一閃,笑道:『嘿嘿……這可難學了,找到這個『眼』的功夫,說來簡單,但卻是玄妙無方,非得是……算了算了,你別想了,還是老老實實做你的鏢師吧!』

  酒過三巡,一大鍋王八湯也被我們吃得七七八八,我忍不住問了老花子最後一個問題。

  『先生,這祭河神的陋俗流傳千年,戰國西門豹就破除過此類迷信,但為何千百年來卻未曾斷絕呢?難道這世上真的有河神嗎?』

  老花子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瞪著一雙醉眼道:『人在心在,心在神在,一念之間,神鬼殊途!是耶非耶,嗚呼哀哉!』

  說罷,推杯擲箸,大笑出門,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