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兵記憶|背上了行裝扛起槍 :汽車兵的野營拉練。

原創 徐華貴

1971年『九.一三』事件後,解放軍全軍在這年底沒有征兵。

按照我們汽車連的慣例,連部文書和通訊員一般都是從當年的新兵中挑選,而1972年沒有新兵入伍,連首長就隻好從我們71年兵中挑選了。

1972年3月,我和湖北黃梅戰友熊夢生,被連裡調到連部分別擔任通訊員和文書。

通訊員實際上就是為連首長服務,為戰士們服務。

為連首長做好勤務和警衛工作,整理連部內務,接傳上級電話,傳達連首長指令;為戰士們做好信件郵送工作。

說實話,幹通訊員我是非常不情願的,其原因:一是我雖然已經拿到了駕駛證,而且單獨定了車,但真想多練練駕駛技術,像其他老兵一樣,在部隊安全行駛幾十萬公裡,復員後也有個找工作的資本;二是通訊員一般都是十六七歲的新兵,而我已經是十八歲的『老兵』了;三是通訊員是眾目睽睽、拋頭露面甚至是伺候人的工作,而我恰恰是不喜張揚、畏手畏腳的個性。

但軍令不可違,接到通知後,二話沒說,打起背包從住勤的驛馬嶺隧道工地開車趕回連隊,住進了連部,開始了一項全新的通訊員工作。

連首長共有四人,連長陳光強、指導員謝克之,他們倆是1960年入伍的老鐵道兵,都參加過中印邊界自衛還擊戰;副連長趙克勝、副指導員鄭統弟,他們也都是66、65年入伍的老同志。

1972年夏,按照中央軍委指示,為了備戰,全軍各部隊要分批組織一次全副武裝、徒步行軍的野營拉練。

我們鐵道兵則例外,因為我們是施工部隊,主要任務是修建鐵路,也是戰備的一部分,而且施工連隊都是險、累、苦、臟的高強度體力勞動,所以就沒有必要再進行野營拉練這種形式的軍事訓練了。

但我們鐵道兵中的汽車兵不同,平時開著車往返於部隊周圍城市、礦山和工地之間,既學了技術,又不用幹打隧道、鋪鋼軌、架橋梁那樣繁重的體力活,始終覺得高人一等,有一種優越感和自豪感,在某種意義上說,已經與施工連隊的戰友們拉開了一定的距離。

為了提高汽車連戰士們的思想素質,錘煉汽車兵的意志和體質 ,鐵67團黨委要求我們汽車連,在確保完成部隊運輸任務的前提下,讓駕駛排的戰士分期分批進行野營拉練。

第一批出發的是駕駛一排,由指導員謝克之帶隊,一行三十多人。

我作為通訊員,義不容辭要跟著指導員出發。

我們背著背包,扛著沖鋒槍,挎著水壺和挎包;炊事班則扛著行軍鍋和所用炊具,唱著『背上了行裝扛起槍』的軍歌,浩浩蕩蕩從連隊駐地河北省淶源縣塔崖驛出發,目的地是高碑店,行程108公裡。

我們沿著拒馬河邊的公路,從太行山上向山下平原行進。

剛開始走的時候,大家興致很高,一路上唱著歌,談著天,互相之間開著玩笑。

不知不覺走過了大盤石,中午趕到了紫荊關附近。

按我們平時開車路過這裡的裡程表計算,一上午步行了18公裡。

炊事班的同志早就準備好了中餐,隻見他們在拒馬河一片開闊的河床上挖了幾個大坑,支起了行軍鍋。

一陣陣飯菜香味撲鼻而來,或許是一上午的行軍都覺得餓了,大家迅速放下背包,蜂擁而上,端著飯碗,添好飯,打好菜,抱著槍支,或坐在背包上,或坐在石頭上,或蹲在地上,狼呑虎咽起來。

午飯後稍事休息繼續前進,開始從紫荊關下山了。

紫荊關,是長城的關口之一,位於中國河北省易縣城西40公裡的紫荊嶺上。

這裡的天塹』十八盤』,是河北平原進入太行山的要道,雖然說是公路 ,但非常狹窄,而且都是土石路面,大部分道路是單行線,一次隻能通過一輛汽車,如果會車必須找一個錯車點才能通過。

十八個彎道一個接一個,有的急彎處開車時如果方向沒有把握好,還得打一個倒車才能拐過去。

平時我們開車路過這裡時必須十分謹慎,尤其是冬天,道路結冰,稍不留意,便有可能翻下懸崖峭壁,粉身碎骨。

當地老百姓曾多次目睹『十八盤』車翻人亡的慘狀,因此稱為『鬼門關』!

我們今天步行走『十八盤』,雖然沒有開車那麼危險,但走下坡路比走平路和上坡路都難,身體要往後傾,腳尖要往前頂,像跳笆蕾舞一樣,何況我們身上都背著二三十斤重的行李和武器,隻覺得越背越沉。

走著走著,慢慢地聽不見說笑聲了,有的戰友腳上已經開始打泡。

這時,戰友們互相幫助,個大的戰友幫助個小的戰友背起了槍或者背包,腳上沒有打泡的戰友攙扶著走路一瘸一拐的戰友。

太行山的夏天,同樣炎熱無比,烈日下嗓子都快要冒煙了,沒有經驗的戰友,早早把水壺的水喝光了,一些水壺裡還有點水的戰友,則讓大家互相勻著喝一口解解渴!

兩個多小時後,我們終於走下了長達五公裡多的『十八盤』。

太陽也下山了,打前站的戰友已經為我們在『十八盤』下的桃樹溝選擇了露營地。

我們在露營地的空草地上,解開背包,支起蚊帳。

當放下背包時,隻見大家的軍裝已全部被汗水浸透,過了一會,經風一吹,上衣和褲腿就像是畫了鹽漬的地圖。

吃完晚飯後,大家在附近的水井裡打來水簡單洗了洗。

有的戰友拿出針線包,開始互相幫忙用針挑腳上的血泡,有的戰友說血泡不能挑,隻能讓它自己破。

我的雙腳同樣打起了血泡,而且已經踩破了,鮮血從泡中滲出,把祙子都染成了烏紅色,襪底凝固得像一塊薄木屐,雙腳走起來的時候倒

不覺得疼,可一旦停下來,就鉆心的痛。

月亮升起來了,指導員安排好了值班站崗人員。

由於一天四十多公裡的長途行軍,大家顧不得疼痛,鉆進蚊帳,地當床,頭枕槍,和衣帶被疲倦的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天剛亮,指導員一聲哨響,大家迅速爬起來,打好背包,收拾行裝,吃完炊事班準備好的早餐,繼續前行。

上午路過大龍華,來到了西陵。

西陵距河北易縣十五公裡,是清代帝王陵寢之一,與河北遵化東陵相對而稱西陵。

這裡埋葬著雍正、嘉慶、道光、光緒四位皇帝及他們的後妃、王爺、公主、阿哥等八十餘人。

共有陵寢十四座,還有附屬建築行宮、永福寺等。

1972年還是個』以階級鬥爭為綱』和『破四舊立四新』的年代 ,西陵荒草叢生,古木腐朽,殿宇失修,輝煌不再,少有人至。

我們平時開車經常路過這裡,也僅僅是遠處一瞥,並不留意。

今天我們步行至此,指導員讓我們懷著對帝王將相、封建王朝的刻骨仇恨,走進西陵,在雜草叢中圍著這座古建築群走了一圈,但大家無心去欣賞這一『乾坤聚秀之地、陰陽合記之所』。

離開西陵後我們繼續上路。

下了太行山到了平原,也許是腳板上磨起了繭,也許是有了前一天行軍的經驗,走起來感覺舒服多了,身上的背包和武器也似乎輕了許多。

沿途遇見連隊來來往往開著車的戰友,他們神氣地鳴著喇叭向我們打招呼,我們也一邊向他們揮手致意,一邊心裡想,難怪汽車兵那麼令人羨慕,那麼讓人向往!指導員讓那些腳受傷嚴重的戰友上車走,可沒有一個人上車,大家都要堅持徒步到達目的地!

易縣梁各莊的馬車道上,是我們第二天晚上的露營地。

第三天從宿營地出發,路過淶水縣,下午到達目的地—-高碑店。

剛一到高碑店,連隊接我們的車輛已經在路邊等候。

大家長噓了一口氣,高興地大叫:終於完成了任務啦!三天108公裡全副武裝的野營拉練,沒有一個人掉隊,沒有一個人叫苦,軍車載著我們和歌聲不到三個小時就回到了連隊駐地塔崖驛。

回連隊一周後,第二批拉練人員由連長陳光強帶隊,繼續走這條路線。

我作為通訊員 ,又隨連長走完了第二次拉練。

這次我為了減輕負擔,沒有再背沖鋒槍,隻挎了把『五四』手槍,負擔輕了,經驗有了,腳板也磨岀老繭了,好像沒有第一次那麼累了。

兩次野營拉練,行程二百一十六公裡 ,真正體驗了『背上行裝扛起槍』的徒步行軍。

野營拉練錘煉了我們汽車兵的堅強與毅力,培養了吃苦耐勞精神,增進了戰友之間的感情,同時也更加深刻地體會到施工連隊戰士們的辛勞。

最為難得的是,我們又受到了一次鐵道兵『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革命精神的實踐教育!

(作者:徐華貴原鐵道兵十四師》

來源:老兵原創之家公眾號

編發:鐵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