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產的仲夏夜之夢
本刊記者/倪偉
發於2021.8.30總第1010期《中國新聞周刊》
幾乎在一夜之間,從山谷到海灘,從林地到草原,從城市綠地到沙漠無人區,到處都支起了白色的帳篷,擺滿各色餐食和水果。
哪怕是光禿禿隻剩幾叢野草的荒地,也能『挽救』一下,只要抓住夕陽灑下金黃色的瞬間,選對高飽和度的濾鏡,照樣能生成電影劇照一樣的照片。
這一切在小紅書和抖音為代表的社交網絡裡隨處可見。
從去年到今年,如果你是這些App的用戶,即使沒有主動搜索,也一定刷到過幾條露營的信息。
畫面裡的營區,與背著登山包紮營露宿的傳統形象已經截然不同,人們穿著優雅,神態安閑,似乎隻是換個地方喝咖啡吃西餐,沒有人是來『野外生存』找刺激的。
《2021年7月,太格有物在河北張家口『新雪國』滑雪場主辦了一場露營集會,以『無邊星球』為主題,來自全國各地的風格露營玩家在草地上露營。
圖/徐虎》
這樣的『精致露營』有兩種方式可選,一種是露營地提供好裝備,用戶隻需『拎包入住』;另一類是自帶全套裝備,塞滿一輛車,『搬家式露營』。
後者屬於資深玩家,呈現出明顯的圈層特征:大多開著30萬到50萬元的車,熱衷於旅行,並且有一定的空閑時間,屬於城市『新中產』。
不論哪種,精致露營的本質都是一種輕松、舒適的戶外休閑方式,在帳篷和天幕的庇護下,城裡人實現了一次短暫、有限度的逃離,既想回歸自然,又不會真的離開舒適圈,只要花費很小代價,就能體驗『生活在別處』。
一個營地活動的廣告文案,對此詮釋得非常到位:『不用離熟悉的生活圈太遠,2小時內的車程,從城市到鄉野,從高樓到青山。
無須背負繁重的行李,無須擔憂瑣碎的行程安排。
這一切,我們安排好了』
『逃離』日常
小丁『入坑』,最早是被照片裡漂亮的露營燈吸引。
夜色下,發著螢黃色燈光的露營燈,讓山野裡的營地呈現出童話的質感。
等到她跟朋友第一次去京郊營地露營,發現在裝備之外,露營給她帶來更多新鮮的體驗。
《美食野餐會是露營集會中常見的活動。
圖/徐虎》
她在營地看過星星,在帳篷門口偶遇過胖胖的小刺蝟。
六七歲的小姑娘戴著頭燈,認真地跟她解釋螢火蟲為什麼會發光。
她很害怕蟲子,但幾次露營之後,學會了與蟲子共處。
一切司空見慣的東西,在這裡仿佛都打上了濾鏡。
就在上個周末,她第一次嘗試雨天露營,安靜的營地隻能聽到雨聲和流水聲,一直不太喜歡雨天,卻突然發現了雨天的魅力,伴著雨滴拍打帳篷的聲音,睡眠質量格外的好。
『這些經歷,是平時生活在大城市的人們很難體驗到的』。
她平時工作繁忙,東奔西跑,休息日裡工作群也跳出無數信息。
露營給她一個逃離信息轟炸的理由,在完全安靜、放松的時間裡,讀一本自己喜歡的書,和朋友們一起做頓可口的飯,在夜色裡喝兩杯,『整個人就完全放松下來了』,哪怕隻有一天。
精神的放松、與新朋友分享的愉悅,還有動手紮營的成就感,她覺得露營給她帶來了太多美好。
房凱比小丁『逃離』得更遠。
今年六七月,他跟一幫朋友自駕去青海、新疆,他們開著路虎衛士和牧馬人越野車,紮營時,大白熊、自由之魂等知名品牌的帳篷依次展開。
早上,他們坐在折疊椅裡,圍在天幕下吃早餐、喝咖啡。
房凱有點社交恐懼,但露營時他的『症狀』會減輕,『這就是現實生活裡的烏托邦』。
精致露營,翻譯自英文單詞Glamping,由『Glamorous』《有魅力的》和『Camping』《露營》兩個詞組合而成,2016年被添加進牛津英語詞典。
不過這種露營方式由來已久,可以追溯到16 世紀歐洲的貴族郊遊和非洲的狩獵露營。
一開始,Glamping在中國被翻譯為野奢露營、風格露營等,在小眾圈子流行了幾年。
被網友命名為『精致露營』後,去年迅速在社交媒體上『破圈』。
一時之間,一陣以舒適、優雅,最重要的是高顏值為特征的露營潮流,從北京、杭州等一線城市迅速擴散,席卷全國各地,爭奪年輕人和城市家庭的周末時間。
社交媒體小紅書發佈的數據顯示,今年端午節『露營』搜索量同比增長約4倍,八成搜索用戶為19歲到33歲。
今年前五個月,小紅書上『露營』的搜索量比去年同期增長428%。
《2020年深秋,人們在北京郊外公園度周末。
圖/視覺中國》
房凱4年前從哈爾濱搬到杭州,因為購買丹麥的大白熊帳篷,結識了杭州最早玩Glamping的一群人。
那時還沒有『精致露營』這個概念,他見證了這個詞語的誕生與破圈。
資深玩家們認為,人類親近自然的天性,是出門露營的原動力,他們也認為自然有凈化心靈的魔力。
『篝火是露營的靈魂,沒有篝火的露營不是露營』戶外用品Gogogo品牌主理人張大鵬懷念小時候的煙火氣,現在隻有露營能讓他坐在火邊發呆、看星空,感受自然。
他玩戶外露營將近20年,體驗過日本的風格露營和非洲的狩獵露營,是最早一批將Glamping引入國內的人之一。
有新手問過他,你們在外面兩三天都在幹嗎?
不會無聊嗎?
張大鵬說,能做的事太多了,比如說吃完晚飯後,大家聚在篝火邊喝酒聊天,有人彈起吉他,有人聽著聽著就哭了。
深夜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還是不舍得進帳篷睡覺。
『那種氣氛讓你覺得睡覺是浪費,感受過就懂了,講不清楚的』
杭州資深玩家張建說,他們會避開大眾景點,不需要震撼的景色,『但是我們自己會營造小的風景』。
《2021年7月初,新疆伊犁河谷東端的那拉提,自駕車隊途中露營,帶上品牌炊具制作烤魚。
圖/房凱》
他們為自己營造的,也是一個生活在別處的夢境。
這場仲夏夜之夢,背景是美不勝收的大自然,前景則點綴著象征生活品質的一系列道具,比如篝火、紅酒、吉他、星星燈、膠片相機。
在一個讓人感到安全的小圈子裡,他們覺得可以暫時放下社會身份和面具,真誠地面對自己,甚至沒有來由地哭一場。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雖然內心深處都有對自然的向往,但不是每個人都能美美地在戶外露營,邁出那一步,需要時間,也需要金錢。
『新中產』的夢境
這些精致露營的擁躉有一些共同特征。
『露營天下』創始人孫建東給了準確的描述。
他進入露營行業15年,經歷了背包露營、房車露營到精致露營的各個階段,在全國運營著六個露營基地。
他注意過營地裡的車,集中在奧迪、蔚來、特斯拉等幾種品牌,價位在30萬到50萬元左右。
他認為這些車主都屬於城市『新中產』,概括來說,這些80、90甚至00後群體,追求審美、體驗和參與,很重要的一點是,他們基本都出過國。
不像上一代城市中產,樂於享受五星級酒店的服務,喜歡紅木家具。
基於十幾年來服務的用戶群體判斷,他認為,潛在露營群體位於14億人口中收入屬於上端的兩三億,但不包括頂尖的5000萬,『最前面的人可能會喜歡玩飛機之類,享受不到露營的樂趣』
《『新雪國』滑雪場『無邊星球』集會上,露營玩家帶上裝備制作美食。
圖/徐虎》
韓國京畿大學博士劉佳玉和山東農業大學博士楊瑞曾在論文中提出,新興中產階層有這樣的特征:相對年輕化,受教育程度較高,主觀認同感強,追求個性化及有品質的生活方式。
根據國家統計局和福佈斯中國的標準,新興中產階層人群年收入在6萬至50萬人民幣區間,年齡多在25歲至45歲。
這與孫建東對自己所服務的露營愛好者的畫像較為吻合。
兩位學者指出,新興中產階層人群在消費中『註重生活品質及格調』,比如他們會為『品位消費』買單。
他們的生活方式,是『舒適但不奢華』的代名詞,精致露營作為一種『輕奢』的戶外體驗,契合了這一人群對格調的追求,但又不會花費太多。
杭州最早的一批露營者,幾乎都出自戶外運動圈。
十幾年前,張大鵬就經常穿越青藏、新疆的無人區,在野外徒步時隻能露營過夜。
後來他把露營從徒步中分離出來,專程開車帶著帳篷去城市周邊過周末。
相比於一隻背包,車輛大大增加了裝備的規模,漸漸地,便有了對裝備的追求。
玩家越來越多之後,對裝備的追逐形成了一條鄙視鏈,有人熱衷於展示品牌和價格,LV還出過14萬元一頂的帳篷。
不過,還有一條更為隱形的鄙視鏈,是審美和觀念上的。
房凱說,自己目前用的裝備總價不超過5萬元。
但也有人兩年內投入超過百萬。
常跟他一起露營的,有財務自由的商人,也有收入平平的人,因為理念相近湊在一起。
『不存在經濟上的鄙視鏈,』他解釋說,『真正鄙視的是那些在營地喝大酒、吃火鍋、吵吵鬧鬧的人。
他們沒意識到自己不適合露營,裝備再好,也不會一起玩了』
昂貴的裝備不一定能贏得尊重,能說出故事和道理才能彰顯品位。
北京資深玩家、james outdoorlife品牌主理人李軒稱自己也是『裝備黨』,但他眼裡最好的裝備,是可以透過物品看到世界。
他喜歡一個來自德國馬格德堡的爐具炊具品牌,因為馬格德堡是傳統工業和農業城市,生產的爐具炊具非常貼合露營氣質。
還有一款芬蘭Kuksa木杯,源自薩米民族,握著它,仿佛能嗅到千年前北歐遊牧民族的冷冽氣息。
《露營玩家從家裡帶來植物,在野外復制家裡的生活場景。
圖/徐虎》
熟練掌握網絡傳播和形象營造的這屆年輕人,在精致露營風潮中,雄辯地證明,視覺也是生產力。
研究中國露營產業發展的早期文章,大多數人都認為,要想讓露營走向大眾,露營地建設一定是根本推動力。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在2020年,讓露營『破圈』的推力,竟然是一些漂亮的照片和視頻。
生活方式類品牌『太格有物』創始人徐虎組織了多場數千人級的露營集會,他發現,參與者會自發地進行『高品位的展示』,將自己的愛好和擅長的事物展覽在露營的場景之下。
消費行為本身具有自我表演的性質,20世紀法國思想家居伊·德波提出『景觀社會』,這個概念是指,整個社會活動已經顯示為一種巨大的景觀集聚,一種有意識的表演。
中山大學教授、消費社會學專家王寧指出,哪怕在私人空間,一部分消費也具有自我表演和欣賞的性質。
『自我』既是表演者,同時又是觀眾,即使社會觀眾不在場,人們也同樣『假設』社會觀眾在場。
『例如,人們在房間裡試穿新衣,就會沉浸在他人將如何評價這身打扮的想象之中,是根據這種想象來打扮的』因此,個體即使獨處一隅,也在進行著與社會觀眾的互動和交流。
如今,社交媒體讓大家更方便地展示自己的生活,他認為在某種程度上,放大了這種自我表演和欣賞的心理。
而從外部來講,新冠疫情又對精致露營的出圈助推了一把。
出境旅遊停滯,國內長途旅遊也存在不可控的風險,能親近自然、人群密度又很低的露營,成為很多人的旅行替代品。
去年五一,『露營天下』創始人孫建東旗下的露營基地解除封閉、正式開業,即刻爆滿,營收達到前年的2倍多,今年又翻了幾乎一倍。
趁著這股熱度,去年他將北京密雲的露營基地從一個增加到三個,面積增大近200畝,明年打算增加到10個,城區四面的通州、房山、大興等地均有佈局。
這些營地裡建有衛生間、淋浴間等設施,既能拎包入住,也能自己動手搭帳篷。
嗅到商機的資本迅速趕到。
企查查數據顯示,2020年7933家露營相關企業註冊成立,同比增長331.6%。
一些國外戶外品牌借助資本推動進入中國市場,露營基地也大量建設起來,背後有著地產商操盤。
同和時代旅遊規劃設計院高級研究員莫克力,研究自駕遊和露營行業多年,她認為,這波由社交網絡推動的精致露營熱潮,或許會推動解決露營行業多年發展的難題。
『十三五』旅遊規劃中曾提出,到2020年要建設2000個自駕車旅居車營地,『實際上沒有達到2000個,但需求是存在的,露營地供不應求』莫克力說,重要原因在於土地和生態兩大紅線,土地使用是最大的門檻,面臨合法合規性等諸多問題。
她認為,如果精致露營能推動一批露營地建設,這個行業還會迎來持續的爆發。
『那些跨界的、愛美的人,比如廣告圈、藝術圈人士,把精致露營傳播出去,形成網紅打卡效應。
這是有助於行業發展的,我覺得非常難得』孫建東說。
最初是網上的幾張照片,後來竟然掀動一個行業的震動,產業界的人樂觀其成,希望這場『蝴蝶效應』來得更強勁一些。
精致露營如何席卷中國
國內精致露營的興起,最早與一頂帳篷有關。
丹麥品牌大白熊的白色帳篷,最初幾乎是國內精致露營帳篷唯一之選。
剛進入中國時,高顏值的大白熊白色系列,以一己之力將國內露營的審美標準提高了一大截。
同時,五六千元起步的價格,也將露營成本一舉提高了幾個檔次。
玩家張建是國內最早擁有大白熊帳篷的幾個人之一。
他垂涎大白熊多年,但國內一直沒有貨源。
2014年,有朋友從供貨方拿到貨,他第一時間要來一頂。
他在營地展開白色帳篷,把圖片發到網上,評論區立刻湧來很多人,問他從哪裡買的。
『影響了很多人,這些人逐漸形成小團體』張建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大概在2015到2018年,杭州集聚起國內最早的露營圈子。
一頂散發著低調高級感的白色帳篷,成了精致露營最初的形象廣告。
2018年,在精致露營圈最早的一次跨區域集會上,參加的人從車裡搬出裝備,清一色全是大白熊,在儀式感上又增添了強烈的戲劇性。
《2021年5月,北京的一處為期三天的露營活動,搭建起的『小鎮』吸引了露營愛好者、咖啡愛好者、自駕愛好者等參與。
圖/IC》
那次集會是張建和朋友張大鵬組織的,他們在2018年成立了自己的戶外品牌,並獲得大白熊的中國代理權,將大白熊帳篷大批量引進國內。
當年11月,由他們發起,從杭州當地和北京、上海、蘇州等地開來了幾十輛車,聚集在桐洲島一處營地上。
這次集會被稱為『南北露營大會』,成為國內精致露營領域的重要事件,張大鵬稱之為一次『啟蒙』。
現場情況與後來風行的精致露營模式幾乎一樣,甚至更為精致。
開到現場的車,最亮眼的是路虎衛士傳承版Heritage HUE 166這類帶著復古色彩的越野車,以及軍用版奔馳G350、改裝版福特F150皮卡等,特斯拉隻能低調地靠邊。
以白色帳篷作背景,人們穿著vintage風格的復古衣服,坐在美式折疊椅上,用日本帶回來的咖啡壺泡著咖啡,餐具則很可能是從德國淘回來的復古款。
『這可能是國內第一次有規模的全部用Glamping方式組織的集會』張建說。
當時還沒有精致露營的說法。
參與者裡有設計師、攝影師、電影人、美食家等,大多有傳播方面的特長,使得這次集會產生了很廣的影響力,『很多人第一次看到這種方式,沖擊力很大,都來找我們』
生活方式類品牌『太格有物』的創始人徐虎,開著車從北京去參加了這場集會。
回來後,他創辦了『太格露營』,每年組織兩季露營活動,單場參與者多達五百多人。
james outdoorlife品牌主理人李軒回到北京後,拿下了日本知名戶外品牌DOD的代理權。
這些品牌,成為國內精致露營最初的裝備,這些玩家也成為了最初的探路者。
『那次活動給了大家靈感』徐虎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設計師覺得可以推出露營產品,咖啡師想著可以嘗試戶外咖啡,藝術家也在琢磨,未來的佈展是否可以放在天空之下』
杭州之所以成為國內精致露營最早的起源地,最主要的因素是人。
張大鵬和房凱原先都是攝影師,張建是設計師出身,這一批從事創意、設計、媒體類的年輕人,有著不俗的審美品位,他們將露營從重視技能過渡到重視顏值的時代。
杭州集聚了大量設計、創意類企業,生活著很多自由職業者。
杭州也具備一些外部條件,張大鵬認為,周邊可玩的地方眾多,經濟水平較高,『有錢有閑有可玩的地方,就比較容易發展精致露營』而上海之所以慢一步,可能是因為周邊適合露營的自然空間不多。
『頂流』的未來
橫空出世的精致露營,像極了一個被迅速打造的流量明星。
有人向往它帶著濾鏡的美,抱著追星般的熱情去打卡;有人希望靠它形成產業,持續地賺到錢。
旁觀者則不以為然地坐在一邊,等著看它什麼時候過氣。
對露營文化有所了解的玩家相信,精致露營並不是一陣轉瞬即逝的風,背後有非常清晰的產業邏輯。
在歐美和日韓,現代露營已經起起落落好幾輪,最終沉淀為與看電影、逛商場一樣的日常休閑活動。
在中國,它來得晚了點,但進展迅猛,這種現象與眾多舶來的行業如出一轍,具有中國特色。
各國露營形成了不同風格,美國流行房車露營,非洲是狩獵式露營,而家庭式露營的中心在日本。
中國的精致露營,接近日本模式。
日本現代休閑露營已經有近百年歷史,日本多自然災害,紮帳篷是必備生存技能,繼而演變為休閑的方式。
著名的富士音樂節,最早就是因為露營者在朝霧高原開辟了營地,人群聚集帶來了音樂表演。
直到現在,朝霧高原還經常出現幾千頂帳篷安營紮寨的壯觀場面。
張大鵬去日本考察,發現日本的露營已經非常個性化,有全彩色、粉色系、暗黑系等各種顏色的帳篷,反映了露營者的偏好。
他認為中國也會走出『大白熊模式』,國內有些玩家也開始『煩』白色系的帳篷,他看到了更多風格,比如軍事風、狩獵系。
《2021年7月,浙江杭州附近,房凱與朋友帶著輕量化品牌裝備,以BC《叢林生存》風格在山裡露營,圍坐在燈下聊天。
這是經歷搬家式露營之後的『逆反』,不過也有精致露營的色彩。
圖/房凱》
以國外的經驗來看,人均年收入達到1萬美元,休閑消費的需求增加,是露營行業興起的關鍵點。
據中國國家統計局發佈的數據,中國人均國民總收入在2019年首次超過1萬美元,達到中等偏上水平,這與露營行業的爆發時間點幾乎吻合。
正是在2019年,張大鵬嗅到行業爆發的氣息。
那一年,他代理的大白熊帳篷銷量猛增三倍,只要在朋友圈發露營照片,都會獲得異乎尋常的評論和點贊,問他關於露營的各種細節。
2020年帳篷銷量幾乎再次翻番,今年五一前,所有存貨又賣完了。
在精致露營之前,房車露營曾被視為露營行業最有希望的爆發點。
但中國房車行業發展緩慢,去年保有量才突破20萬輛,美國已超過1500萬輛。
現在來看,在中國,精致露營模式或許比房車露營更有前景。
除了追趕潮流的人,精致露營還有一部分剛需的特質,這就是那些家庭露營者。
所謂『精致』,不同人有不同的理解。
『露營天下』創始人孫建東認為,精致露營不在於表面的靚麗光鮮,而在於通過完善的配套設施,讓露營者在鏡頭之外,也活得精致。
一些跟風而起的營地,隻有孤零零的帳篷和天幕,周圍沒有衛生間、淋浴間、洗衣房。
『甚至牙都刷不了,臉都洗不了,雖說看著美景很舒服,但糟糕的狀態讓你不會再想有下一次』他說。
『一陣風刮過,什麼也沒留下,這樣的的故事很多很多』同和時代旅遊規劃設計院高級研究員莫克力說。
她相信真正喜愛的人會留下,精致露營會存在下去。
『不管吹過什麼風,OG《元老》還是OG,會一直存在』
當露營地人頭攢動,又變成一個個臨時的小城市之後,這些最早入行的OG,又醞釀起新的『逃離』計劃了。
他們遠離露營基地,尋找更偏僻的山溝、臨溪,把車停在山下,背著輕量裝備進山紮營、生火做飯。
這似乎又回歸到最初的徒步露營,不過,對精致的追求被繼承了下來——裝備可以少,但絕不能粗糙。
這種被稱為bushcraft《叢林生存,簡稱BC》的方式,是對glamping的一種逆反。
前不久,房凱以BC的方式進了桐廬的山裡,山裡寧靜、涼爽,螢火蟲飛舞,西瓜和啤酒放在溪水裡就可以冰鎮。
BC的挑戰在於一定程度上的野外生存技能,樂趣也在於此。
他們提前做好計劃:怎麼上廁所,怎麼生火,遇到下雨、山洪怎麼辦,如何分配負重。
他們看重環保,對自己的要求是,盡量做到人過無痕。
而玩家李軒最近迷上了帆船,電話采訪時,他正在秦皇島接受訓練。
『商品隻是工具,』他在海邊對《中國新聞周刊》說,『露營和戶外本身的目的,永遠是讓人返璞歸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