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一夜之間,都去露營了?《圖+文》

豆瓣上的高分韓劇《機智的醫生生活》第一季播完,五名主角脫下白大褂,搭起帳篷、架上燒烤盤,過起了《機智的露營生活》。

這檔真人秀的豆瓣評分高達9.4分,觀眾看著平均年齡超過39歲的四男一女在火堆前漫無邊際地聊天,喝著小酒唱跑了幾度調的小曲,絲毫不覺瑣碎乏味。

節目走的是韓國這些年最擅長的『慢綜藝』路子,而露營題材則精準切中了疫情之下人們心中的一大癢點——那是親近自然,並和親朋分享生活中點滴美好的渴望。

疫情席卷全球,常規的旅行方式受到嚴重局限,而遠離市區、人群和閉塞空間的露營正成為一種全球性的旅行新趨勢。

尤其是在美國這樣的疫情重災區,露營人群呈現出幾何級數增長。

露營模式也在悄然發生轉變,重視舒適度、更容易出片並在社交平臺上贏得高贊的『奢華露營』正成為更多人的選擇。

『奢華露營』的英文為Glamping,是由Glamorous《華麗的》+Camping《露營》構成的一個復合名詞。

據全球領先的市場分析報告服務供應商Research and Markets《調查和市場》預測,到2028年,全球的『奢華露營』市場預期將達到54.1億美元的價值。

在中國,露營一直以來都是一種小眾愛好,它被與徒步、騎行這樣的戶外運動以及簡陋的住宿條件聯系在一起。

去年春天,當中國人漸漸走出疫情陰霾,露營也開始迅速破圈,走入更多普通人的生活。

與此同時,和國際上的趨勢相同,傳統露營在國內也呈現出被『奢華露營』取代的趨勢。

基於這兩點原因,過去的2020年被人們稱為『露營元年』,它是露營文化在中國被重新定義的一年。

而露營的風靡,無疑也帶動了露營經濟的興起。

從100元/晚到4000元/晚 需求不同價位不同

五一過後,位於上海海灣國家森林公園內的海灣房車露營地負責人衛林峰初算了一下:營地節日期間的客流量達到了往年的3成以上。

在占地近1.6萬畝《約1000萬平方米》的公園內,共辟出4塊草坪做為露營地,小的占地5000平方米左右,大的超過了20000平方米。

海灣森林公園運營方告訴我們,營地在疫情期間曾關閉過兩個月,之後陸續開放。

如今,生意不但已完全恢復,且總客流量超過了往年同期的4成以上。

『現在,尤其是節假日期間,這裡幾片營地都訂不到房了,排隊一直排到明年』

在森林公園的營地內,房車和帳篷都是固定的,不能進行移動,有些內設堪稱豪華,相當於把賓館房間搬到了房車或者帳篷裡。

以海灣房車露營地為例,在庭院星空房車裡住上一晚,透過頭頂的全景天窗看看上海郊區夜空的星星,需要花費大約1000元,相當於普通五星級酒店的標房價格。

衛林峰介紹,今年五一期間,營地裡31輛房車,天天滿員。

房價有高低,在600元到1000元之間。

包括客人住宿期間的飲食開銷,保守估計五一期間的每日營業額穩穩超過3萬元。

剛剛過去的這個五一,全國各地都迎來了一波露營高峰。

公眾號『HIGHLANDER高地生活』主理人谷子最近給《戶外探險OUTDOOR》雜志寫了一組國內營地的介紹文章,他選擇了其中具有代表性的15家營地。

『恰逢五一長假,他們營地的預訂基本都是爆滿狀態,像有些熱門露營地甚至未來幾個月的預訂都已經滿了』谷子在調查中發現,不同的營地之間價位相差巨大。

『像北京天開營地主要是以提供場地為主,大家會自帶帳篷過來玩,費用大概在100多元左右;上海牛路野營對新手非常友好,離市區不遠,同時提供完善的帳篷住宿、周邊的戶外娛樂設施以及餐飲等,最低費用600多元一晚,適合周末的休閑放松;而像雲南松贊營地這種主要走精品輕奢路線的,無論是身處的景觀或者露營設備的提供都是頂級的,價格會在3000元-4000元/晚』

從谷子的這段比較中,我們得出了一個大致概念,露營可以粗泛地分為兩類:一類是適合老手的專業露營,他們傾向於自帶裝備,自主露營;另一類則是休閑、體驗類露營,營地內所有設施一應俱全,能滿足更多人群的需求。

而營地的費用也在近年間水漲船高,『網上也會有很多戶外愛好者吐槽,我自己也在思考』谷子說,『其實有時候也要考慮到,露營在國內剛剛起步,很多人缺乏相關經驗。

而專業的露營地會給一些新手,或者親子出行的朋友們提供一個比較容易上手,甚至拎包就可以入住的露營途徑,一定有其存在價值』

露營突然火爆不是偶然 疫情讓人們親近自然、反思生命

在不同類型的露營人群中,存在著一根微妙的鄙視鏈。

一個人如果是專業露營裡的BC《Bushcraft,叢林生活技能》玩家,懂得如何用木頭搭建簡易房屋以及鉆木取火,他有很大可能會鄙視那些追求舒適、住在帳篷形狀的賓館裡的所謂露營者。

對此,戶外領隊博奕認為,無論是專業露營或者休閑露營,都體現出人們對於生活的熱愛和對大自然的向往,這種熱愛並沒有高低。

在博奕生活的四川地區,有很多高山峻嶺,都為露營提供了天然的優勢環境。

山頂海拔3660米的牛背山上就建起了一批網紅帳篷酒店,在這些三角形或圓形的帳篷房間裡過一晚,均價在1000元到2000元之間。

遊客早上醒來,端一杯咖啡,臨窗看風景。

咖啡杯中的騰騰熱氣,交融著山間的繚繞雲霧——他們不僅看到了自然,他們簡直成為了自然的一部分。

那些曾經被登山愛好者們視為征服目標的名山,也搖身一變成了網紅露營地,比如大峰超過海拔5000米的四姑娘山。

今年清明,博奕帶隊攀登四姑娘山時,看到大峰、二峰腳下各排了一條長隊,總共約有四、五百人,場面堪稱壯觀。

這其中一部分人為了挑戰頂峰而去,另一部分人的腳步則止於露營地。

疫情改變了全人類的生活方式,也正因為這場疫情的刺激,露營在中國從原先的小眾文化破圈而出,成為越來越多普通人會選擇的旅行方式。

我們的采訪者們普遍認為疫情帶來的刺激作用主要包含兩方面——

一方面,常規旅行方式受到極大阻礙,尤其是國外遊已然變成奢望。

而節假日裡,國內常規景點的打卡人數一再刷出新高。

渴望遠離人群、享受一次有質量的假期,露營為他們提供了一種可能性;此外,疫情也讓很多人反思自己的存在哲學,人們如今更想親近大自然、體驗野外生活,讓生活的節奏慢下來。

這種反思其實始於疫情前,但疫情扮演了某種促進劑和加速器的角色。

博奕曾經自主攀登過6000米高峰,9年的戶外經歷讓他積累了很強的戶外生存經驗,因此很多人進山時選他擔任登山和露營的領隊。

博奕告訴記者,自己在很久以前曾是一名醫務工作者,當工作和生活的壓力堆積到某個臨界點的時刻,他決定換種方式而活。

『我以前的很多醫生同事,現在也經常來找我,他們需要一種方式,來沖擊現在的生活節奏。

我帶隊的客人裡,有一名美國海歸博士,他在深圳工作』一年中,這名客人總有幾次會甩開自己的工作,從深圳飛到成都,和博奕結伴登山。

今年清明,博奕帶他爬了四姑娘山的大峰。

『五一期間他又來了,這一次我帶他上了海拔5430米的畢棚溝半脊峰。

晚上我們在雪地裡露營,還遭遇了一場大雪。

我們聊天、看雪。

想喝水的時候,就用杯子舀一杯雪,化雪喝』他們不著急,在這個時間像是停滯的雪夜裡,他們就這樣凝視杯中的雪慢慢融化成水。

一套奢華露營裝備輕松上萬 露營經濟背後的消費鏈

『有一回一個客人找到我們,希望為他和一群朋友做一個定制露營團。

這個客人在上海打理一家復古理發店,他專門把店裡一把有悠久歷史的理發椅從上海運到成都,我們又把它從成都運到山腳下。

再從山腳搬到營地,這把椅子應該有兩百斤重』『WildCalling荒野召喚』的聯合主理人卞卡向我們回憶,『那兩天裡,這個理發師給自己所有的朋友理了發……』你眼前於是立刻閃過了這幅畫面:在雪山腳下,一把復古椅。

白雪黑發,理發師手中的那把刀好像在飛。

帶著一些禪意,又像是有些俠意。

《三聯生活周刊》此前注意到,『中國的這一輪露營風潮是通過社交媒體散播開的,它幾乎脫離了傳統的旅遊行業』兩年中,中國新出現的營地有上百個,同時應運而生的,還有很多像『Wildcalling荒野召喚』這樣的戶外生活平臺,他們的主要工作是帶團隊進山體驗露營,同時也承建一些品牌類快閃營地。

卞卡說,正如平臺名字所釋放出的信息一樣,他們組團通常是通過招募方式,主動發出召喚。

去年4月,國內旅遊剛剛開始恢復,一些旅行社開始組織周邊遊。

此時,平臺發佈了他們的第一條公眾號內容,召喚意氣相投的小夥伴去四川阿壩藏族自治區黑水·三奧雪山腳下露營,『當時在全國范圍引起了蠻大反響,團立刻就滿了』

一個團一般20人左右成行,3200元/人,三天兩夜,拎包入住。

『相當於傳統戶外徒步的一次消費升級,老一輩玩穿越、徒步、登山的露營條件很艱苦,像我們這樣的露營方式,則是把自己家帶到了戶外』他們提供的帳篷配備包括『最下面一層防潮墊,上面鋪設地毯,地毯上放一張木制床。

床上用品有乳膠床墊和床單,冬天在床單上還會鋪皮毛,我們用的通常是馴鹿皮。

當然,還提供睡袋……』

所有的露營用品都提前由車隊送進營地,他們每次甚至攜專門的廚師團隊和攝影團隊進山,『我們比較避諱提奢華露營的概念,我們的初衷是做好露營時的基礎保證,在吃、住、行這些方面達到一定程度的標準後,讓客人感受戶外和自然,學習生火、劈柴的技能體驗。

我們並不想強調自己的裝備有多貴多牛,因為說到底這些都是為人服務的』

他們使用的是Tentipi帳篷,設計源自原始遊牧民族薩米的傳統金字塔帳篷,做了現代化改良。

一頂帳篷的規格、用料不同,售價也不同。

在淘寶上,價格區間從上千元到上萬元,而一頂可同時容納15人睡覺的Safirflex 15cp型號帳篷的售價超過了10萬元。

可見,在露營經濟興起的背後,還帶動了一條巨大的消費鏈。

通常,當人們選擇拎包入住的營地時,除了食宿費用,他們還可能會購買營地提供的活動項目。

以牛路野營為例,他們提供青少年自然探索年卡,包含戶外體驗、自然課堂和親子主題活動三大板塊,年卡售價在499元到1999元不等。

如果選擇專業露營,也就是自己攜帶帳篷入營地,那麼除了在營地的過夜費用外,還需支付營地門票以及衛生費用。

而相比露營所需的裝備,這些費用都可以被忽略不計。

裝備大到帳篷,小到餐具甚至營地燈,備齊整套裝備,精打細算可以在千元內解決。

一旦要追求奢華露營的舒適體驗以及照片效果,那麼投入分分鐘便突破萬元。

設若營地在交通不便的山裡,如何運送這套露營裝備也成了問題。

『比如四川的九鼎山營地,如果選擇自己帶裝備前往就需要雇傭當地的背夫或者馬幫幫駝』博奕記得疫情前『一匹馬駝一個包的價格在200元到300元不等』

至於露營產生的其他消費,性質就和一般的旅遊方式相近,比如在當地購買土特產等。

『還是以九鼎山為例,每年的花海季正好是5、6、7月,這個時節當地的車厘子也熟了。

那你上山露營前不在路上買點車厘子上去嗎?

肯定會買的。

每年這段時間有多少人會上山看花海順便露營呀,直接就帶動當地的農作物經濟了』

【後記】

在國內長期作為一種小眾愛好的露營這兩年突然破圈,這種火爆趨勢也引發了很多業內人士的思考。

在國外,尤其是英美兩國,露營文化在19世紀末就已誕生,經過了一百多年發展,早已植根進普通人的生活。

在中國,露營文化沒有根基,它突然之間火起來,也很可能會成為一陣風。

風刮過,什麼都沒留下。

博奕認為,要讓露營經濟長期穩定地發展下去,露營的方式應該有所改變。

『如果你去一個地方僅僅為了露營的話,體驗會很單一,要想有更豐富的體驗就需要其他龐大的附屬活動和資源來支撐。

比如我們可以登山+露營,遊泳+露營,或者滑沙+露營,這樣的方式避免了單純露營的單調性。

現在很多人體驗過一次露營,就把裝備扔在一邊,好幾千元買來的帳篷落滿了灰,再也不會使用第二次。

我們要讓對露營有興趣的人保持這種興趣,甚至成為一種愛好』

我們的受訪者們也都希望,露營經濟可以獲得更多相關政策的支持。

『比如在一些國家公園裡,辟出更多區域作為專門的營地,並派專人進行更專業的管理』博奕指出,現在很多地方並沒有正確劃分的營地,在山火防范的問題上也是一刀切處理,甚至到了連打火機都不能帶進山的地步。

『如果有更多專門的營地,充分利用營地的水源進行滅火的設置,周邊再設置防火帶確保安全,相信很多遊客願意為此多付一些管理費』

而強化露營者自身的素質也至為重要,時代前進,戶外愛好者的素質越來越高,但總有小部分人仍隨意破壞環境。

『他們不理會有沒有禁令,亂砍柴、亂生火,離開後留下一堆垃圾』博奕想起自己有一次在某網紅露營地的經歷,『那邊的垃圾,真的可以堆出一座山了』

來源| 周到上海APP

來源: 新聞晨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