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是走向戶外經過的第一場景，也是復雜勾連著各色人等、鮮活而豐富的社會網絡，黑鹿試圖從街頭出發，連接『街上的人』，捕捉我們一直探討的戶外精神。
巷口鞋匠、畫廊創始人、檔口老板、夜市藝術家…
2022年的春節前夕，我們的團隊走上了杭州街頭，用9把新的露營椅，交換了9個在人間打拼的故事，也記錄了9個看似尋常卻無比珍貴的光榮與夢想…
椅子換故事 | 上期
– 1 –
孫師傅/修鞋攤主
杭州 大馬弄
擺攤時間：8：00-19:00
交換：黑鹿宅宅椅
十五奎巷社區背面的那條巷子叫作大馬弄，這是一條兩百米長的街，被稱為杭城裡最靠近生活的地方。
如果你經過這，在大馬弄牌坊下能看著一個小小的修鞋攤，這個鞋攤存在這裡，已超過30年。
找到孫師傅時，孫師傅坐在攤子內側修一雙成色稍舊的老式登山靴，隻朝我們點了點頭，沒說話。
開口問籍貫，有鄉音的孫師傅怕我們聽不懂，強調：紹興，出師爺的紹興，邊上曬太陽的老街坊打趣：紹興出師爺，您怎麼沒有去當師爺？
孫師傅靦腆又自豪：聰明人才能當師爺，我不聰明，隻好修鞋子嘍！』
『我手還是蠻巧的』。
年輕時幹了幾年泥瓦匠，覺得泥瓦匠不像是自己可以幹一輩子的事，機緣下開始學徒轉行成了鞋匠，一幹就是30年。
天冷、霧霾、過年也完全不是問題，按孫師傅的說法：我不出攤，除非老天下刀子。
小攤最裡面是一臺佈滿鞋塵的微型機床，不多見，用來打磨鞋底，開機時微小的轟鳴聲讓小攤變身露天車間。
它是孫師傅十幾年前托朋友買來的，為了把鞋修得好一點。
孫師傅說：『鞋給修得好一點，路才能走得遠一點『。
30年來，孫師傅始終在這裡，巷子裡各家各戶，早就混得熟透透了，這家中午燒個好菜，會分孫師傅一碗，那家有個小修小補、搬東搬西，也都會找到孫師傅。
國人小康後鞋子壞了就扔，沒了修鞋需求，修鞋這個職業也就在城市裡越來越少。
這些年，孫師傅的攤位生意最差的時候三天都沒有一個客人，但孫師傅也從不為此感到擔憂，堅信自己樸素的人生觀：人只要不懶，什麼也不怕，懶是不行的，人要有點精神的，我講的對吧？
在關於何時退休這個話題上，孫師傅思考了很久，表示沒想過這個問題：幹得動就一直幹。
臨走前，我們提出給孫師傅換上我們黑鹿的宅宅椅，讓他坐著修鞋更舒服後，孫師傅連忙罷手說不要，拗不過我們，又提出送我們一人一條腰帶，我們沒收。
告別時，孫師傅依然埋頭修理著手中的登山靴，對我們來說，那是他的工作，對他來說，也是他的責任。
– 2 –
陳老師/優美畫室老板
杭州 濱江天街
營業時間：11:00-21:00
交換：黑鹿宅宅椅
大眾點評上，優美畫室的評分是4.6分，成立時間不長，但幾乎是周邊評分最高的畫室。
陳一一找了張椅子，端坐面向我們，黑色的靴子蹬到墻的邊緣，蹙眉卻笑道『有點緊張』。
這是上午十點半，畫室對面的龍湖天街還沒怎麼醒。
畫室內橘紅墻壁上有幾幅風格不一的《戴耳環的少女》，以及畢加索。
『都是學生的作品，每個孩子思維是不同的，所以每個孩子的作品都有上展示墻的機會，應該尊重所有學生的創作成果』，陳說。
美院畢業後，陳一一開始負責學校的教研工作，短時間內，各類獎項拿了不少，試探性嘗試後毅然投身創業，創辦了優美畫室。
陳很坦率：我其實不想一眼看到二十年後的自己，想去嘗試新鮮的挑戰，哪怕沒那麼簡單』。
『難在哪裡？
』，我們接著話茬問道。
『業務啊之類的，包括怎麼做服務，團隊的管理，其實都很難，我最近還在研究短視頻，雖然做的是教育的，也不希望在這一塊被落下』
『累吧？
』
『累』，陳結實地點了點頭。
陳的微信朋友圈曾每天固定會發學生作品，而現在，因為時時需要將自己頂到工作的臺前，偶爾才有更新。
推翻自己的部分認知，重塑對教育的概念，必要的時候，也和市場握手言和，這些，成了年輕的陳每天要面臨的事情，但陳給了我們兩個字：值得。
聊天間隙，桌上有一些未完成的花朵、貝殼的手作，看到我們被吸引，陳老師有些不好意思：沒好好收拾，有點亂。
這是陳的團隊最近和一些自閉症小朋友一起完成的手作，『在畫室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我還是想畫室能多多參與一些公益項目』。
我們最後的問題是，新年有沒有什麼夢想，陳不假思索，說想做一做新媒體賬號、畫室板塊調整以及怎樣更好的和學生交流。
我們笑說，這不是夢想，是工作規劃。
陳：把畫室做好就是我現在的夢想。
– 3 –
楊大姐/監控室管理員
杭州濱江：天恒大廈
工作時間：7：00-19:00
交換：黑鹿巢懶人椅
示意來訪目的後，極少面臨陌生對談的楊姐，面對我們並不全然自在，一直盡力調整著相處的分寸。
『天陰，冷，你們先進來『，南下杭州6年，東北人楊姐仍擅長以天氣為話作料與人搭言。
10來個平方的監控室裡，6塊監控屏占據一大面墻體，楊姐的辦公桌在這面墻的另一面，桌上幾沓文件、筆筒、一個保溫杯，擺放次序工整、小心。
『我看你們很面熟，我是不是給你們開過消防通道門？
』，隨後，拉開幾張辦公椅，讓給我們，自己拘謹地待在門後。
女兒嫁在原籍安定生活，6年前的春節後，楊姐隨丈夫坐上火車，駛離了失意寒冷的吉林老家，來到杭州打工。
『我們那裡，沒有你們南方工作好找，女兒不需要我們操心，我就出來掙養老的錢』。
短暫交流裡，好幾波人闖進來問路，她待客般地指點：『便利蜂在右手邊』、』負一是食堂』、以及，『從這走吧，門我來關』，而另一個闖入的角色，是同在物業工作的同事：監控室內不能有外人，你們弄完得趕緊走了，有領導看』。
前陣子杭州疫情最嚴重的時候，楊姐每天緊盯監控屏，留意沒出示健康碼的人，心想，假如出了事，沒控制好疫情不說，這恐怕也得算自己一份責任，工作都可能隨時丟掉。
門口的保安告訴我們，那段時間，她是大廈最後一個下班的人。
在提出想了解更多工作相關話題時，楊姐僵笑著回：就盡量不說了，這些東西，也不太能說，我笨，怕說錯話，發出去，被領導看見啥的。
『挺好的，這工作有空調不冷，也不算累』，我們沒問，隨後楊姐自說到。
楊姐的這些年的生活目標是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不出岔子，以及，盡可能地攢錢，為自己的老年生活做儲備。
與丈夫生活在杭州，開支不小，於此來說，錢就顯得更加重要，它是驅動兩口子工作與生活的唯一要素，隻有解決了基礎問題，親情這些事物才有討論的必要性，比如，對他們來說，一年回幾次老家，是一道經濟題目。
『想家嗎？
』我問，『咋不想，每天都想回到東北，隻有回家，回到家，你才知道家裡好不好，家裡才知道你好不好，發微信發視頻都代替不了』。
而關於那道經濟題目，楊姐和她丈夫的答案，是一年一次。
– 4 –
張阿姨/水果店店主
杭州 濱江西興
營業時間：6:00-18:00
工作日的中午，西興農貿市場仍然鼎沸，醃漬的魚幹、臘腸隨處可見，整齊地晾曬在竹竿上，越往裡走，年味越越重。
見來了客人，張阿姨站在水果店內大聲招呼，客人聞聲探下腰、側著頭，才能從暗暗的店內追蹤到她的視線。
隨後一張樸實笑臉迎上來，像是在捉迷藏。
我們說明來意，她卻害羞了，連連拒絕『我沒有文化的，哪裡有什麼人生故事，也講不出什麼大道理』。
30年前，還是20來歲女孩的張阿姨最早是在街道上擺攤，因為市場改造水果攤搬過4次，『在西興菜市場已經25年了，那時候還是小姑娘哩！』，說完張阿姨噗嗤地笑了起來。
清晨上貨和夜晚收貨的時候，張阿姨的丈夫才會出現在店裡，幫忙清理殘渣，盤點剩下的貨物， 西興菜市場裡的夫妻，自有其分工，丈夫凌晨批發進貨，妻子白天盯攤兒銷售。
兩人守著一家店十幾年，確保父母與孩子生活富足。
娘家在迎春小區，婆家在春波南苑，女兒們都已出嫁，大女兒出嫁繽紛小區，小女兒也是附近，算車程的話，以水果店為中心，去這4個地方隻需要20分鐘，
『現在生意不好做了，年輕人都網購，這兩年團購也多』，『生意差，女兒希望我把店鋪租出去，但是，閑下來，我能幹嘛呢？
』，小孩子都有自己的事情，水果攤雖然不怎麼賺錢了，但這也是我們老兩口自己的事業，能有個地方守著，還能給孩子減輕負擔，張阿姨這樣說。
換完椅子後，張阿姨問我們『能不能把我坐在你們的椅子照片發給我，從沒人給我這個店拍照，我想讓我兩個女兒、外甥女也看看『。
– 5 –
胡女士/檔口老板
杭州 四季青
營業時間：7:00-5:30
『13億人口，人均1件衣服來自杭州四季青服裝市場』，這句話雖然無法證實，但一定程度上能說明一些問題。
還沒到四季青，就已經開始堵車。
除了換季，每年年前，幾乎是四季青服裝市場最熱鬧的時候，商家們在年前進行最後一波清倉甩賣，買家們也都樂意前往市場『湊個熱鬧』。
從車窗望外，街上行人幾乎人手中一個超大的塑料袋，蓬蓬松松。
不用說，他們是剛從市場出來的『淘寶客』，裡面裝著是他們剛剛斬獲的戰利品。
意法服飾城人來人往，商場音樂同步在每個檔口，穿過三樓堆滿大大小小的包裹過道，來到胡女士的店裡，她正一手按著iPhone計算器，一手拿著筆和紙，和合作的司機算賬。
更小的時候，在老家當過老師，銀行上過班，她發現自己總在繞著家中安排的工作打轉時，才意識到，『好像對自己人生規劃太少了』。
在供職最後一家廣告公司後，胡女士來到杭州，開始服裝行業的創業。
一方面離安徽的父母近一些，另一方面，人生規劃終於有了破局的機會。
『我覺得自己還是比較熱愛服裝行業的，才堅持了這麼多年』。
送走完客戶，胡女士起身繼續與我們交談，『這個人訂購的新款羽絨服，小單隻有100件，單價利潤很低的，年底一般隻做大單『 。
』你們其實一進來，我就知道，你們肯定不是我的客戶』，十來年的守店鋪經驗，胡練就了敏銳的識客的能力。
胡每周休息一天，什麼也不幹，收拾家，窩在家裡陪女兒，自己設計寶寶服裝，手工制作小翅膀、小雲朵，『小女兒還小，大女兒因為工作也缺少陪伴，欠她倆很多，其實以後還是想回歸家庭，多陪孩子，花些精力去好好培養小孩『。
對於老家，胡女士也時長想念。
爸媽其實對她挺放心，但她一年隻能回去一兩次，看著爸媽越來越老，又隻有她一個閨女，張袒露，其實心裡接受不了這樣長期的分離。
胡記得去年春節，車子駛入皖北老家地界的時候，音響剛好播放《勇敢的心》，『當時特別有感觸，這就是打拼一年後回家的感覺』。
– 上期完 –
*椅子交換故事的想法，起初來自優秀的國產家具品牌造作，這裡，黑鹿感謝造作。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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